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事务所里加了人手,还是不行。太长时间不登一篇,好像对不起观众,所以就从老文章里挑出来一篇。(《从中美国歌看两国人的性格差异》实际上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没完没了地听中美两国国歌后有感而发的。)没想到,这篇倒是真的产生了一些影响,伤害了一些中国人民的感情。复活节周末休整,刚好写一篇,针对“博主对中国有一种歇斯底里的仇恨,真不是个好东西”等言论,再发发感慨。
《从中美国歌看两国人的性格差异》一文,的确没有用太多笔墨来描写中美性格,因为我觉得话已经说到了。不必再描一遍。和中国人相比,美国人的性格就是对什么都吊儿郎当。而且对越貌似庄重的东西,越发要损它几句。例如,如果在美国讲“我把民主党来比母亲”,或者号召大家“紧密地团结在以奥巴马同志为首的民主党中央周围”,听者是会把刚吃进去的饭给吐出来的。而且,在美国骂老百姓,骂出格了,人家会告你(因为法律同时要保护别人的名誉、隐私等);但是对总统,或者民主党,基本上可以夸大其词。美国晚上很多相声节目,就是以夸大、歪曲事实,取笑政府来给观众解闷儿的。(从纯法律角度上说,总统自己选择当公众人物,法律允许他人在很大程度上发表损害其名誉的言论。)
在美国讲某某“伤害了美国人民的感情”,听者会问:你说的美国人民指谁?在美国,每个人以个体形式独立存在(也就是平常说的美国人相互尊重对方的隐私)。各人有各人的想法。虽然两个人的世界观不同,但是互相完全可以尊重对方的意见,甚至互相可以就朋友。当年美国共和党总统Reagan(里根)和民主党的众议院议长Tip O’Neal私交很好(他们的家庭、个人奋斗背景相当相似),有一次Tip在公开场合对Reagan进行相当恶毒的人身攻击。Reagan听到后就打电话给Tip,说:“Tip,我们是好朋友,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Tip就说,“总统先生,我们六点以后才是朋友。那话是我六点以前,为了工作说的。”后来,Reagan笑嘻嘻地当着Tip的面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大家听。
中国人因为双方意见不同,就开始没有根据地乱扣帽子,然后加上谩骂。好像你说我“不是东西”,你就在理了似的。一个长治久安的社会的基础是让大家说话,而不是封别人的嘴。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安安静静地研究事情,不喜欢在大型公众场面抛头露面。一个例外,就是当年六四学生第一次访问华盛顿,是由我负责组织的。(我带他们去酒吧喝酒,人家要查岁数,他们亮出来的是清一色的法国护照,而不是美国护照,很让我觉得丢脸。)然后,我们在十一搞了一个很大的活动。我开着一个大卡车,把当地好几个餐馆捐赠的满满一车的食品、饮料拉到林肯纪念堂。(当时,无一例外地,在每个餐馆装车以后,老板都问我:够不够?还要不要?很让我感动的。)卸车以后,我大汗未落,坐在一个角落里休息。一个认识我的CBS记者来和我聊天。她问:他们讲的这些事情,你到底赞同多少?我说:大概20%吧。她就调侃式地问:那你为什么还这么卖力帮忙?我说:有人把坦克开到大街上不许他们说话,我觉得我有义务给他们提供一个讲话的地方(forum)。这个记者接着问:你觉得他们明白民主是怎么回事吗?我摇摇头说:“I don’t think so.”
在中国,很多人都觉得这帮学生是仇恨中国的。自然,像我这种帮助他们的人也是罪大恶极的民族败类。但是,根据我和这些学生的接触,他们每个人都真心地希望中国更好。虽然他们幼稚(例如他们在不了解民主的情况下,为民主事业不惜坐牢)。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所争取的,无非就是一个可以自由讲话的权利。换句话说,他们想出了大学之后,生活在一个可以自由讲话的国度。套用一句韩寒的话,这些大学生冒着生命危险争取的,无非就是一个站着吃饭的权利,而不愿意像世世代代的中国人那样,一辈子对着皇天后土跪着吃饭。
目前在国内的人广泛认为这些学生的本质是有问题的:否则他们为什么会为台独当吹鼓手,等等。这自然是这些学生的一个问题:他们之中很多没有在美国学到一技之长,混口正正经经的饭吃。结果只好仰人鼻息,谁给钱就给谁吹号。这是一个很可悲的结局。
很多来美国不久的中国人反美,是因为不能摆脱自己的那点“爱国主义”情结。说白了罢,就是不能正视自己,紧抱国内的那套“中国老大”的东西不放。在不知天高地厚的情况下,盲目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结果,这种思想在美国处处碰壁。他们不反思,却继续觉得美国有问题,因而产生反感,继而导致反美。这种情结(也就是心理问题)的起因,自然还是在国内的时候受到的影响。所有封闭自由言论的政权,所使用的办法,就是一方面将反对声音魔鬼化(也就是极端化),另一方面把问题情绪化,并煽动老百姓的盲目情绪,并以此实施政策。中国目前的情绪化的主要办法,就是爱国主义。一切说中国不如外国好的言论都是不爱国的。发表这种言论的人,一定是妖魔,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国歌只不过是一首歌,其特征是被选来代表一个国家。换句话说,其重要性是被选,而不是歌的本身(因其本身是和任何别的歌没什么区别的)。比较国歌,实际上是比较什么歌被选为国歌。这个选的过程,是反映民族性的。美国国歌开篇就来一个极端口语化的“O, say …”,这在中国是不可想象的。国歌是一个庄严的事,怎么可以这样不严肃?这种不同,促使我两年前写下了那篇文章。
美国人觉得“情绪化”是一个有害的东西。被情绪操控的人,会说一些极端的话。例如,新浪网友说:“尤其是美国的国歌,像发情的猪在叫唤,难听死了。加拿大的国歌,像只苍蝇在那里叫,没劲。英国的国歌,像是大英帝国的招魂曲。小日本的国歌听起来就象是一对性变态的日本男女在调情。”要知道,美国国歌里“发情的猪”们所讴歌的,是自由的土地上的英雄的人民。问题是,发情的猪会幽默地说“O, say ...”吗?美国国歌不是“难听死了”,而是“难唱死了”。没经过一点训练的人,是唱不下来这首歌的。“英国的国歌,像是大英帝国的招魂曲。”我不知道“招”这个字怎么讲,但是英国国歌代表着英国的魂,这的确不错。英国的魂是什么呢?魂就是一个民族的精神。也就是英国当年在全世界搞无为而治,国旗插遍全球;区区两个野战旅把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堂堂大清帝国的皇帝逼着跪了下来(这里引用一句Bill Manchester的话),所依靠的就是这种精神。这也就是英国人(譬如说和法国人对比)更有一种敢想敢干,敢做敢当的精神。就像英国国歌里说的:“That men should brothers be, And form one family, The wide world ov'er(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人人皆应成为兄弟,形成一个家庭)。”一开始,英国人也不是要奴役殖民地,到后来财政出了问题,才渐渐蜕化成了殖民主义统治。即便英国给殖民地带来富庶,老百姓也不愿意受其统治。从波士顿Tea Party开始,从美国开始,殖民地一个接一个地造反,寻求独立。后来Palmerston打鸦片战争,用当时极力反对的Gladstone在下院演讲时用的话说,是“非正义地(unjust and iniquitous)”用大英国旗来保护“臭名昭著的非法走私(to protect an infamous contraband traffic)”。当时英帝国已经奄奄一息了。但是,美国今天的很多东西,包括联邦法和49个州的州法,都是沿袭英国的共同法,可以说是英国“魂”的一部分。我很喜欢加拿大国歌,因为它在庄重中优美。而且听起来真有“The True North strong and free!”的感觉。日本国歌是什么调,想不起来了。
在当局极端的“爱国主义”导向之下,所有要求自由、民主的声音,都可以被冠以想要“全盘西化”致使“国将不国”的帽子将其打杀。有意思的是,前两年中央曾搞了一个研究项目:中国未来最好的状况是什么样的?结论竟是全面变成美国目前的状态。但是从表面上,为了妖魔化不同声音,宣传口还是把很多事情都情绪化。中国情绪化的事情自古有之。我们不说义和团在先、过了一百年北京大学生在后,围打美国大使馆这类的事情。在中国近代史上,最情绪化的是毛的所谓“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文革不是毛一个人的问题,更不能归罪什么“四人帮”。文革的基础是广大的中国老百姓太容易情绪化。文革就像希特勒杀犹太人,日本人四处通过屠杀搞什么东亚共荣圈一样。没有情绪化的老百姓,毛、希特勒、和日本天皇的政策是实行不下去的。邓去世前把重新评价毛这个事交给了胡,结果胡没有这个魄力,以“工作千头万绪”为借口,拒绝做这个工作。(我没想到这个和我同住过的清华十三号楼的学长这么没胆气。)结果是时至今日,宣传部门还是以“爱国主义”来情绪化各种事件,并以此控制民意。
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都知道毛很喜欢用“一小撮”这个词,因为当时绝大多数的中国人,无论是三反五反、大跃进、反右、揭批一个又一个反党集团、还是最后的文化大革命,都是坚决拥护毛的。只有少数人觉得这些举动祸国殃民。这些少数人,和那些向毛磕头磕得不够响的人,都被打下去了。毛知道江青一伙只会捣乱,真的出了事,他们是镇不住的,所以毛使了用周留邓这一招。到了文革末期,又把邓找回来主持中央工作。毛的问题,不是不让大多数人讲话,而是不让少数人讲话。结果,中国人民受了那么多苦。相比之下,美国的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允许少数人的声音存在。美国的所谓civil rights运动,就是一个少数人(黑人)在民主(多数人说了算的)社会里争取权利,并取得胜利的故事。读读世界史,就会发现:真理一开始往往是把握在一小撮人的手里,而且受到大多数人的反对。
在一个对不同声音持宽容态度的国度里,大家的日子过得都很平和。在美国,人就是人,大家都有长有短。我个人对奥巴马的所作所为从来就看不上,而且我并没有投他一票,我反对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和他团结?只有在情绪化的国家里,才会有人像“新浪网友”那样,只因为我发表一点看法,就说我“真不是个好东西”。他说“博主对中国有一种歇斯底里的仇恨”。说句老实话,我不觉得我现在对任何人或者国家有“仇恨”,更不要说“歇斯底里的仇恨”。我们这些人在美国住下来了,已经在社会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我自己来说,我的心理已经经过相当的挣扎,摆脱了当年从中国带来的心理问题。我们这批来美国几十年的人,已经基本上心平气和了。“最后的吼声”(而且还是“被迫着发出”的)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很遥远的事情。我在写《从中美国歌看两国人的性格差异》一文的时候,只想比较一下两国国歌的异同。写作时候的精神状态,说感慨、解闷儿都行,要说“歇斯底里”,那就和事实相差太远了。
“资深移民留学专家”估计没有来过美国,所以这么偏激。看到他加在括号里的“您所谓的心理都有疾病的中国人”,我以为我竟然说中国人都有心理疾病。慌忙去查案底,才发现我的原文是“从美国的角度来讲,中国人普遍有着相当重的心理疾病。”从逻辑上说,“普遍有”和“都有”是有区别的。这个区别就是我所说的“普遍有”不包括韩寒等人。当然,“资深移民留学专家”可能是学文的,搞不清楚这些逻辑问题。但是,不应该的,是他犯的中文错误。他不知道,引号里的,应该是我的原话。在他说“您所谓的心理都有疾病的中国人”时,他是不必(也不能)在他自己的话上加引号的。现在再想一想,不知“资深移民留学专家”当年有没有准备过高考。根据我的记忆,如何用冒号是小学里教的内容。不过看到“资深移民留学专家”连应两贴,估计他不忙,没什么人找他处理移民事务。(郑重声明:我对“资深移民留学专家”绝对没有“歇斯底里的仇恨”。我在这里,只不过是打趣而已。)
回来讲一点正经的,“新浪网友”说:“ 你还是把你的皮染白了,鼻子垫高了,眼睛更要弄一下然后再在这里贬低你的祖宗的国家,吹捧美国人吧,要不然,懂中文的美国人会很小不起你的!”其实在美国,长什么样无所谓。我在美国,出了大学门之后,老实地说,没受到过什么种族歧视。当然,歧视在美国是的确存在的一个现象,但并不像一般中国人想得那么普遍。当年我被一个高科技公司雇进去当开发部主任,就是一个白人CTO把我介绍给一大片白人下属,说:“这是你们的新经理。”大家也没因为我是中国人就不服我,或者和我捣乱。“染皮肤,垫鼻子”实在不必。我从来就和白人、黑人、老墨(华人对于西裔的一种戏称)们讲我是中国人,从来也没有觉得这里有过什么问题。中国人的心理问题,就是一方面心虚,另一方面只能听吹捧、奉承的话。对于这些人来说,你磕头磕得不响都不行。你要拿中国和美国比,只能说中国比美国好;一说到美国比中国好,那立刻就是大逆不道,变成“贬低你的祖宗的国家”。说句老实话,每一个决定呆在美国的人,都用脚投了“祖宗的国家”一票的。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紧张,那么累?当今中国,不知有多少人明白这个全世界人人皆知的道理:人家说你不好,是想让你变得更好;人家吹捧你,是想赚你的钱。“懂中文的美国人会很小不起你的”这句话,我看不懂。但是我们这帮人,走遍世界,对于人家瞧不瞧得起我们,早就不在乎了。试想,我能控制别人(特别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瞧不瞧得起我吗?人的一辈子,图个“好好做事,好好做人”也就够了,为什么要管别人瞧不瞧得起我?在乎人家瞧不瞧得起我是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另一个“新浪网友”问:“是谁培养你成才?是中国人民的血汗钱。你可以仇恨中国ZF,GCD,但你不可以仇恨中国,仇恨中国人民,诋毁我们的国歌。是这片土地养育了你,是人民培养了你,而不仅仅只是你的父母。忘恩负义的东西。什么东西!”这个“中国人民的血汗钱”就是一种很模糊的说法。从美国人的观念来说,孩子上学时享受的义务教育、学费折扣是纳税人(即父母)付出来的钱。缴税之后,拿到社会福利,是政府实行社会主义,进行资产重新分配的一种结果,并不必心存感激。我父母为政府打工一辈子,得到了什么?真的讲得出来的就是一套房子和我的教育。十多年前,我有一次出差五天去帮一个公司解决一个问题,回来以后给我妈妈打电话,告诉她我挣到了多少钱。她(中国科学院物理学教授)说,她这一辈子几十年都没有打出那么多钱来。我当年上小学、中学、大学,的确父母没出什么钱,但是政府给的钱,难道是地底下钻出来的?难道不是像我父母那样的人打工打出来的?我所受到的义务教育,用的就是我父母通过毕生辛苦换来的应得的那一份。提供钱的“中国人民”难道不正是我的父母?我现在工作,赚出来的钱,有一部分以不同形式给了我的儿子、女儿。这是做父母的义务,或者缴税后应得的福利。如果说“中国人民的血汗钱”把我“培养成才”,那这个中国人民不是我父母是谁?在钱之外,实际上培养我、教育我的,更加是我父母。宏观地来说,当年广大“中国人民”都在忙着互相骂,互相整,孩子一天到晚就是在外面玩,谁真的有时间来管我们一帮孩子?我爸爸(物理学教授,其工作之重要性是出了问题可以到周恩来家坐等解决的)为了买点像样的肉给我吃常常要花半天时间排长队。当年在京的全体政治局委员设国宴请他们二十来个人,以致谢意。吃到最后,他们说我们不能再吃了,这些香蕉水果外面买不到,我们要带回家给儿子吃。难道我所受到的义务教育不是我父母应得的吗?当然,我不是说我仅仅对我父母心存感激。记得我八、九岁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算术问题,结果中国最著名的数学家之一坐在路边上慢慢地给我解释,过路的人看到这个场景都说:“杀机用牛刀”这个词,就是为你们两个发明的。但是,我理解不了当时那些醉心互斗、誓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人民”是如何培养我的。
以前的文章说过,我和我爸爸说我要加入美国籍,他眼泪都掉出来了。但是,我要加入美国籍,只能说是一种个人选择。你可以说我选择当美国人,是因为看不上中国的一些事情,但是这并不是仇恨中国。这就像我不喜欢吃南瓜,我只是不喜欢吃而已,并不对南瓜有什么仇恨。说我仇恨中国,仇恨中国人民,诋毁国歌,这并不符合实际情况。照这个“新浪网友”的意思,只要说不中听的话,就是“忘恩负义”,就是“什么东西!”这是一种过激情绪化思考方式。文化大革命就是在这种过激情绪之下闹起来的。这位“新浪网友”有没有想过:一个有思想的人,在美国,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毕生在用到某些词汇的时候,要用ZF,GCD这种代码;另一条是生活在一个以自由言论为基础的社会。90年我选择留在美国,现在看来似乎是必然的。其实,那些今天被国人不齿的学生领袖们,他们当年想要的,也不过是说话的自由而已。选择美国就意味着仇恨中国吗?老实说,无可奈何是一个更准确的描述。当年是无可奈何,今天还是无可奈何。我不这样又怎样?以美国的观念,在中国,孩子们目前在学校受到的不是教育,而是儿童虐待。在美国,一帮孩子在一个大礼堂里面,礼堂着火,绝对不会发生领导先走,然后让孩子在里面自生自灭的事情。我说这些中国的坏话,并不意味着我仇恨中国,或者想诋毁中国。
在现代社会里,一个孩子接受义务教育,是天经地义的;他成人之后自由选择自己的前途,也应该是天经地义。作为一个人,说说自己的真正看法,即使他表达错误的看法,或者荒诞不经的看法,都不应该是什么问题。有不同的看法,大家可以通过讨论共同增进见识。中国的一个很大的问题,也就是我说的“心理疾病”,就是太self-conscious(中文里好像没有这个词,这个词的意思是注意力集中在别人如何看自己,而不是如何把事情做好)。这种情绪化的根源,是缺乏自信力。中国有句老话,叫做良药苦口。“新浪网友”只想听好听的,是不是应该自问一下:这样做是不是神经过敏。这种心理活动,是不是类似于那些杀尽忠臣的昏君?导致忠臣的标志就是被君王杀害。再有,我作为法律顾问,目前正协助一些中国公司在美国作业。也就是说,我的收入有些是从中国直接汇过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为什么要仇恨中国?
情绪化的背景,是要掩盖一个不愿意正视的事实。也就是心理学家所谓的“denial”。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些列“说法”。这些说法就是情绪化的载体。随时随地,有人出来说皇帝没有穿新衣服了,情绪化的人就可以把这些“说法”拿出来用一用。因为这种言论,只不过是要达到情绪化的结果,和骂大街差不了多少,所以为数极少的几种说法就可以覆盖所有的反对声音。中国的很多事情,需要自知自省,这才是出路。日本二战以后在穷得叮当乱响的时候,就每天保证每一个孩子有牛奶喝。中国现在“强大”了,有没有人问问,农村里有多少孩子中午还在学校里排队喝白水充饥?中国制造的食品,在美国的货柜上越来越少。商店促销,都要大字著名“台湾制造”。这难道是这些店家故意反华?情绪化的真正危害,一方面是让人不能正视问题。不能正视问题,自然也就不能解决问题。在另一方面,生活在一个情绪化的社会里,人人都需要随时随地说话小心。一不小心,就会得罪神经过敏的某人,而惨遭被吐沫星子淹死的下场。常住中国的人可能不觉得。像我这种在美国自由惯了的人,一旦回到中国,就立刻会感到这种约束,这种人与人之间很累的交流方式。飞机在洛杉矶下降的时候,就有一种“终于又可以胡说八道”了的感觉。对于一个有思想的人,去中国的时候,暂时失去这种“胡说八道”的自由,才会深深地感到自由言论与宽容社会之可贵。
至于到处哭哭啼啼,动辄感到外国人“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温所实行的是不是小女人外交,各人可以有各人的看法。如果那个不通逻辑、不会用引号的“资深移民留学专家”认为温是一个有胆气、有魄力的人,我不同意他的看法,但是我一不会有“个愤”,更不会像“资深移民留学专家”那样,自己推选自己出来作为民意代表来表达什么“公愤”。在美国,对于一个民意,你可以搞一个民意测验,然后说有多少人支持、多少人反对。至于“公愤”好像是指百分之百的人和你一起“愤”。中国人常常在辩论时常用这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家涵养不够,动不动就要“愤”,而且是裹挟全民族一起“愤”。从概念上讲,“公愤”这个词,实在是非常无稽、可笑,属于文革之毒。在美国,无论是多么严重的分歧,在法庭上庭审的时候,双方的律师都是彬彬有礼,甚至时时幽默,整个程序也是平平静静,不像有些电影里描述的那样。社会里的大是大非问题,就是在这种平静气氛之下解决,谁也不必“愤”。老实说,我初来美国的时候,身上也带着这些情绪化的东西。后来经过磨炼才慢慢地摆脱了。那些仍然深陷其中的“新浪网友”,不知能不能理解,我对他们什么“愤”都没有。我写的这些文字,对于他们可能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对于那些正力图从这个情绪化泥坑里挣扎出来的人,特别那些身在美国的人,或许会有些帮助。
在中国,任何人说出不中听的话,就会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所以作为一个中国人,说话做事都要小心翼翼、三思而后行、不偏不倚、不轻不重、不冷不热、不阴不阳、不伦不类。美国比中国好(尽管目前在中国赚钱比在美国容易),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但是在中国,为了不伤害中国人民的感情(更准确地说是为了赚中国人的钱),你就一定要指鹿为马,一定要说中国比美国好。这种生活,对我们这些出国几十年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地太累了。相对而言,在美国,你可以自由思想,因为“美国人民的感情”作为一个概念是不存在的,美国人也不会有什么“公愤”。体现在国歌选择上,我欣赏美国人选择近乎调侃的《星条旗》作国歌:“嗨,问你一下,在黎明的晨光下,我们对着什么在骄傲地欢呼?在恶战中,城墙那边放射着勇敢光芒的,是谁的宽带和亮星?… 在清晨第一束光芒的照耀下,在河中的倒影闪烁着荣耀光彩的:正是星条旗。愿它长久地飘扬下去吧,在这自由的土地与英雄的家乡上空。”此时此刻,读着这些骂我的话,看看身边这些没心没肺的孩子,我由衷地感到,当年选择以美国为家,真英明之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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