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万万不能跟着旅游团,特别是老中的旅游团。我们在西班牙的时候,因为我们不免要去一些景点,所以经常可以撞见这些旅游团。他们去的,都是那些都是不费时间,到此一游,短平快的地方(短指小地方;平是导游不想让游客爬坡,怕把游客累着了;有短平才能快,这样游客不会和当地人发生关系,为导游造成问题)。参加旅游团,身边都是美国人、或者美国的中国人,有了问题就去问导游。因为导游的一个任务是保护游客安全,而且他们对当地的语言、文化了解也很有限,所以他们不愿意游客和当地人接触。无形之中,旅游团就在游客和当地人之间,建起来了一堵隔离墙。如果导游是中国人,不管他们是当地的还是美国过去的,他们了解的仅仅是一些游客常问道的信息。其真正的西班牙语言、文化水平是非常低的。
参加旅游团,除了没有和当地人接触的机会以外,去玩的地方也大受限制。我们在西班牙旅游,每到一个地方,就到西班牙当地的旅游信息中心去和那里的人计划怎么玩。结果总是让我们很满意。例如,在Ávila,古城的半面城墙是开放的,所以我们就计划到城墙上去走这半面城市。结果发现,这半面墙太长,旅游团不上,结果整整半面城墙上没几个人。小孩子玩得尽兴的地方,往往是这种旅游团不去的地方。对于我们来说,看看每一段城墙,观察城墙如何保护每一个城门,坐下来的时候和边上的人聊聊天,旅游就变成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在Ávila的城墙上从古城的一边走到另一边后,我们就按照和旅游信息中心安排的计划,跑到城外的一个制高点回过头来拍这个城市,和那里的一帮法国人互相拍照,大人和小孩都很开心。因为这个地方去哪里都不顺路,所以那里没有旅游团的影子。
没有旅游团的禁锢,每一次出国旅游就可以达到半旅游、半考察的效果。为了达到这个效果,我在出发之前,花了几个星期,把西班牙语恶补了一番。我学西班牙语的初衷,是觉得学外语对人的脑子是一个很好的训练。像我们这样年纪的人,如果想学几个语言,应该早一点打个基础。有了基础,就可以慢慢地利用各种机会对语言进行加强。其实,像当年我在中国那样,在完全没有语言环境的情形下跟着广播电台学法语,是个不可思议的事倍功半的办法。另外,学语言对我们这样的中年人还有另一层意义。我们这帮人,职业已经摸到了路子。虽然当律师不像当老师那样,一门课讲过三遍以后,基本上再讲就不用动任何脑子了,但是匠气还是不可避免。(从另一个方面来讲,匠气实际上就是经验,是一个人成熟的象征。但是,干事情经验用得越多,大脑就面临越严峻的僵化风险。)
刚刚恶补过一个语言,立刻到实际语境去磨炼一遭,这对于掌握这个语言,是很重要的。有的时候,我在西班牙点菜、买车票,和西班牙人用西班牙语一来二去,三下五除二,相当快。连我太太都问:你肯定搞对了吗?在西班牙和西班牙人的交流,从跟本上来说,是我的西班牙文和西班牙人的英文的一种竞赛。如果他们的英文比我的西班牙文好(如在本文第一部分讲到的D),那我们自然会讲英文。例如,有些餐馆里的服务生是菲律宾人。他们的西班牙文都没有他们自己的英文好,自然我们是用英文交流。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在旗鼓相当的时候,大家都尽量用对方的语言,我是为了练习西班牙语;对方不知道是为了同一目的,还是因为客气。
二十多年以前,我去一个白人家玩。他说他女儿想学法语,他就让她选修法语一年,然后送她到法国去玩了一个夏天。回来以后,她的法语就完全可以用了。当时我刚到美国,基本上还是穷光蛋脑筋,口袋里面没几个钱。听到这话,只羡慕美国人拥有的这种机会(因为我在中国的时候,也学过法语,但是我父母绝对没有条件把我送到法国去呆一个夏天)。这次如果我能够在西班牙呆两个月,而不是两个星期,那么我的西班牙语恐怕也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过关的。语境给人语感,而语感对于学语言的人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可以说是在学语言的每个阶段都必不可少的。当年锦涛同志还没变成核心的时候来美国,就曾经找过我的一个朋友给他做翻译,因为他从中国带来的翻译,语感不够,听不出英语字里行间的那些意思。当年中美核谈,中方谈判代表也曾邀请我翻译,据他说中国来的人拿不准英语语意。
我刚来美国的时候,见到过不少本科生,说事情的时候,动不动就和这个国家,那个国家比较,说哪个国家的人如何如何。虽然美国的劳苦大众,对学外语和了解外国相当没有兴趣,但是这里的精英还是很注重了解外国的。这恐怕对我们在美国的华人教育孩子是一个重大启示。其实,目前中国的家长就相当重视,一到暑假我们这里就充斥着一群一群的中国来的孩子。(当然,他们来美国都有强烈的旅游团性质。他们看美国,因为有上面讲过的导游隔离效应,就好似在动物园看动物,和本地人士是隔着一层的。他们这样来美国学到的东西,自然远远比不上这些美国孩子到欧洲学到得多。)
对于大人来说,只有亲身到一个国家,才能真正了解这个国家。因为西班牙岌岌地要步希腊的后尘,所以西班牙在美国报纸上(至少在我看的《华尔街日报》上)频频露面,使我对西班牙的一些近况,有一些初步了解。例如,西班牙GDP中,70%来自服务业,26%来自工业,3%来自农业。西班牙的失业率已经高到近20%,年轻人的失业率几近40%。如果不到西班牙看看,这些数据没有什么具体意义。到西班牙一看,才看到西班牙的农业不发达,实际上是因为人为的原因。西班牙制酒业相当发达的。在美国,我们经常喝的是加州本地产的葡萄酒。到了西班牙才发现,西班牙的葡萄酒相当好,一点不比美国、法国的差。但是,驱车驶离西班牙的大城市(如巴塞罗那、马德里),你立刻就会看到很多空地,而不像在美国大城市附近那样,到处都是农田。西班牙政府干预过多,搞得老百姓不能按常理做事,导致有工作机会无人问津(见本文第三部分),大家都懒懒散散。这种状况,不到西班牙去亲自看看,是不会理解的。
这次去西班牙,对西班牙的历史,也有了一些新的了解和认识。Franco 1975临死之前,叫手下的军官们在他死后听国王的话(他早在1969年就指定他培养的Juan Carlos为国王—按照正常传位顺序当时轮不到Carlos)。Franco死后两天,Juan Carlos登基,然后指定Adolfo Suárez出来当总理,但是Suárez没Franco这点管理能力,结果把经济搞得一团糟,闹到1981年发生所谓23-F军事政变。Carlos出来以西班牙军队总司令的身份命令军队停止政变,这场政变随即以军队听从Carlos的命令而告终。时至今日,这场政变的主要角色均还在世。这场不流血的军政变,被认为是从根本上,奠定了西班牙的现代民主政治体系(因为这次军政变以后,西班牙人就觉得军政变不再是一个可行的政治手段了––– 从很大程度上来讲,西班牙的社会进步是很晚的,例如美国人从两百多年前建国开始,就一直觉得军政变不是一个政治手段。)Javier Cercas去年写了一本书,叫Anatomia de un instante(权且翻译成《解剖历史一刻》),具体描写这场军政变的前因后果,被El País评为2009最佳图书,西班牙第二大报纸El Mundo评为2009年最佳非小说类图书。我在西班牙的时候,买了一本,可惜这本书里面的内容太多,而且对我来说相当陌生,所以在西班牙的时候只读了三分之一不到。
西班牙的一大特别活动是把野牛放到街上追人。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想去参加这个西班牙独有的活动。后来想想,觉得既然我们不会主动站到野牛面前被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结果那天就到Segovia去看古罗马人建的空中水渠去了。我们没去的那次活动,野牛一共伤了十六个人。西班牙人对这种危险游戏乐此不疲,有可能是反映他们心理上需要宣泄。西班牙斗牛,美国见到的照片通常回避血。而西班牙报纸登出来的都是血磷磷的照片,这可能也是西班牙人需要宣泄的佐证。
西班牙社会上还有不少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例如,在马德里、巴塞罗那这样的大城市,随地大小便竟然是一个问题。早上起来,在大街上经常可以闻到尿味。我推测,那里的人睡得很晚,但是商店、餐馆都关得都很早,又没有公共厕所,所以那些一肚子啤酒的人半夜有了需求,就随地解决。我们到巴塞罗那的当天,就注意到街上有巨幅不许随地大小便的大幅告示,声称随地大小便罚款€100到€1,000,当时觉得很突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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