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孩子开始上小学的时候,其基本世界观(例如遇到事情是对付还是把它搞懂)已经形成。不说别的,从回家的第一个星期算起,孩子已经经历了三百个星期了。在这个时候,家长想改变孩子的原始世界观,已经很难了。当然,至少在小学,甚至初中,孩子的坏习惯是可以纠正过来的。但是,这种纠正,发生得越晚,对于孩子来说就越困难,有时也会很痛苦(因为需要改他们既成的习惯)。如果发生改变的时间太晚,那么即使成功地纠正,即便孩子可以开创出一个成功人生,那么仔细观察,这种孩子的人生之中就会有很多不自然的地方。
天下成功的人有两类,有些人的成功是自然而然、自觉自愿、没有被自己逼迫或者被逼迫成分的,另一些人的成功是自己把自己给逼出来的。前面这种人,跟着感觉走(因为他们的感觉正确);后面一种人,跟着理智走(因为他们的感觉不正确)。在美国这样不论出身,只论能力的自由市场里,行行都可以出状元。能不能成功,很大程度上不看你干的事情是热门还是冷门,而要看你能不能比别人干得好。不用想也可以知道,那些喜爱自己工作的人在这方面占很大便宜。
全世界的学校,只要是政府花钱,那一定是一个庞大的官僚体系。任何庞大的官僚体系,其第一功能就是为自己(即官僚和教师)谋福利,而不为其客户(即学生和家长)谋福利。这和自由市场里的企业性质是截然相反的。经过多年的锤炼,学校往往自有一套对付学生的办法。如果学生、家长的要求影响到这套体系里面的人的利益,这个体系就会群起而攻之,非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今年加州Meg Whitman竞选州长行将失败,就是因为受到教师等工会的强烈反对,而民众只想政府多在教育上花钱,而不进一步想这个问题。
这种官僚体制反改革的能力极强。在美国,每家每年都出很多税钱,来支持这个庞大的学校系统。如果一个家长不喜欢这个学校系统,他自然可以把孩子送到别的学校去。问题是一个家长不利用公立学校,这个公立学校系统是不会把这个家长付给它的税钱退给家长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美国早就有所谓voucher建议。所谓voucher,就是政府给每个学生发一张voucher。学生可以在上学的时候将voucher交给学校,学校就可以拿这个voucher去政府领钱。这样,一个市场竞争环境就建立起来了。但是,这样一个建议,教师团体极力反对,谁支持这个建议,教师团体就将成百万计的政治献金捐给对方。这样,voucher这个主意已经存在几十年了,那个州都不能全面实行。2007年出任华盛顿特区学区总监的Michelle Rhee(韩国裔)进行了一些小规模改革(她反对voucher),颇有成效,但是在全国范围内引起轩然大波。那些享受到她政策好处的华盛顿特区居民,特别是黑人,早已被蛊惑得开始反对她了。(黑人对Rhee的支持从2008年的50%,已经降到今年的28%。)估计她已经时日不多了。如果华盛顿换上一个反她的总监,用不了几年,华盛顿的教育质量有会回到Rhee上台以前的水准。
从小的方面讲,学校里的老师经过多年的磨练,已经磨出来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对付学生的办法。他们的成功关键就是以官僚体制来对付个体家长:你一个家长有能力和官僚体制踢皮球吗?教育系统用家长的税钱和家长作对,如果家长和这个系统硬拼,那还想不想挣钱叫房地产税给教育系统了?在这种体系下,家长满意不满意学校都挣一样多的钱,谁真正地去考量家长的需要?对付学校的唯一办法,就是家长把房子买在好学区。这种做法首先不能改变根本状况,其次在好学区,能干的家长团结起来,可以通过选举合格人员到教委(Board of Education)来控制学区(Unified School District),以图把学区搞好。而那些坏学区,就会因为缺乏有效的民众参与,变得日益官僚,没有效率。
在美国,近几十年以来,越来越多的家庭采取Home School(在家自学)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但是,对于双职工家庭来说,这是不可能的;而且,Home School的孩子,缺乏和其他孩子交流的能力。最大的问题,还是家长要一方面在家里教育孩子,另一方面得不到任何退税来协助家长做这个工作。
官僚体制下的学校的最大问题,就是老师和学生互相糊弄。从老师方面,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把经书念完了就了事。从孩子的方面来讲,我只要把那些经书读懂,然后完成作业,我就交差了。这种情况早就发展到学校是个机器的程度。自然,很多家长说:孩子能够考试全优,我们就满足了。除了全优,我们没什么别的要求。持有这种看法的家长,对全优的孩子沾沾自喜。很多家长对自己的孩子上哈佛兴高采烈,而不去想进一步的问题。有一次,一些Arcadia的志愿者和我们一帮律师搞慈善活动,活动后吃饭,有一个支援者就很自豪地说:我的女儿现在正在读哈佛法学院二年级。同桌的两个律师异口同声地说:“I am so sorry to hear that.” 那位志愿者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位妈妈完全不了解她女儿毕业后面临的艰苦爬坡。
这种官僚体系最欢迎的是那些聪明、有奴性的学生。而对那些独立自主、有创造性的孩子,学校是不喜欢的,因为这些孩子往往在他们喜爱的科目花大精力,而忽视其它科目。反之,奴性学生(和奴性家长)都把注意力放在孩子的弱项上。结果是孩子不喜欢干什么,学校、家长、孩子个人就奴隶干什么。
因为正面对抗教育系统对绝大多数家长来说是空中楼阁(况且私营学校有私营学校的官僚体制),所以对付教育系统这个蛮不讲理的庞然大物的最强有力的武器就是家长培养学生的自学能力。我在以前的文章里讲过,家长的教育应该在孩子上小学以前完成(包括自动学习的习惯,有自己的兴趣,独立自主等)。好在美国的学校表面上号召、鼓励学生独立自主(independent),而且课业(和中国比)异常的轻,所以孩子们还是可以在缝隙中求生存,在学校里保持上学前获得的那些独立学习的习惯的(也就是说孩子要明白:该应付的要应付)。
华人家长的最大问题就是不仔细想教育,而盲目注重分数,站在学校一边,助纣为虐(例如,忽略孩子的优异科目,而逼着孩子将时间、精力放在他们学习的弱项上),把孩子仅有的那一点自学、自己决定自己想干什么的优秀品质,在幼苗期就给扼杀了。如果学校和那些糊里糊涂的家长占了上风,学生就会觉得学习是一个痛苦的事情。结果,孩子就不可能快活,不快乐,甚至自暴自弃,上个学期全A,这个学期全C。这种实例,在我身边就发生过好几起。Bill Gates今天那么成功,和他受到的教育十分不开的。当年他在哈佛还没有读完本科,就想肄业出来工作,是得到他家里的支持的。这样的家庭,肯定从Gates上小学开始,就没有把学校和教育混为一谈。
总之,教育是一件事,让学校高兴是另一件事。家长绝对不能以“我的孩子又不是神童”为借口,盲目地跟着学校敲锣打鼓。(有关“不是神童”论,我在这里要插一句话:我这辈子听到过无数人向我证明我不是天才。当年我在弗吉尼亚大学读研究生的时候,至少有三个教授,包括系主任,当着我的面向我长篇大论、深入浅出地论证我不是天才。我的指导教授更是三天两头地向我确认这个事实。当然,学校一定是想说服学生及其家长,学生个个都是庸才,所以学校的机械性灌输方式是合理、正确、必需的。但是,这是学校向家长变的一个小魔术,因为这里的问题不是孩子是不是神童,问题是你想不想让孩子变成自己的主人,问题是你是否允许孩子追求自己的幸福。要知道“追求幸福”可是美国梦的一部分,是在《独立宣言》里明文确立了的。一旦放弃这点,那就立刻引出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美国?你的人生目的到底是什么?)教育是一门艺术,而对付学校是一个技能问题。我们要认清,学校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不具有思考能力的庞然大怪物。(如果教育系统讲一点点道理,那华盛顿特区的家长,为什么能被蛊惑得如此反对一个把他们孩子教好了的学区总监?)我们对学校的态度,要像对付机器那样:这个机器能干好事,也能干坏事。我们的目的就是想出办法,利用这个机器的好性能,同时有意识有步骤地去避免这个机器伤害我们的那些性能。(这就像我们做菜用刀子那样,我们要让刀子切菜,而不是我们的手。)
只要我们能够根据学生的具体状况,研究出一个充分利用学校的方案(要包括对付学校的方案),学生就可以充分利用学校,同时还可以充分开发自我。这在美国是完全可行的。问题是很多家长不了解,处理这个问题的最佳时刻是幼儿园和学前班。如果在孩子上小学之前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那孩子就已经落后了。如果等孩子到了初中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已经为时已晚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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