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中国上学,老师一天到晚讲发展德智体(即德育第一,智育第二,体育第三)。当然,那时的所谓德育,就是让孩子们明白党中央当时的方针政策,并且一心一意地拥护那个政策(当然,这都是大众版本的政策。真的政策,也就是毛通过制衡“四人帮”和周、邓来控制局势,是绝对不能讲的)。我们这里要说的品德教育,自然不是那套指鹿为马的把戏。但是那句口号,至少是“品德教育第一”那部分,是正确的。在此之下,“智”和“体”应该不分高下,互相呼应。
中美两国之间品德教育方面的差距相当明显。这个题目太大,不可以在一篇文章铺开来讲。这里仅以两国的贫贱观的不同作个例子。在美国,有钱人时兴把钱捐给社会。这里的代表人物Bill Gates干脆从微软公司退休,专门从事慈善事业。他的好朋友Warren Buffett大力支持他的这一善举。他们的捐款,在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帮助那些最贫穷的人。他们到了中国,很多人就以为他们身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相比之下,中国一连串地发现,巨富、巨星嘴上说捐钱,实际上没有捐。更有甚者,有些人居然出来募捐,然后侵吞捐款。干这些事情的人,在事情暴露以后,死不认账。过了一段时间,大家似乎也就忘了。这些名人继续做名人。
美国家长,虽然愿意为孩子花该花的钱,但是一般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过奢侈的生活,因为他们知道,孩子一旦太过奢华,日后进入社会就会出现问题。而中国家长则不然,很多人放任孩子过不把钱当钱的日子,以为这样才是好家长。例如,在周末的时候,在Arcadia的购物中心,就会见到一批一批这样的纨绔子弟,他们居然可以开出一大片白色敞篷跑车来。其实,我对敞篷跑车倒是没有什么成见,只要家里有钱,孩子愿意买辆漂亮的车开开,没有什么不可以。但是,我觉得,家长出钱,让这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们买跑车就像买衣服,换来换去,开出来装酷,太过份。家长不应该允许男孩子拿车像女孩子的衣服那样做表面文章。
当然我也不是说家长不应该让女孩子买衣服。家长花钱是一个尺度问题。我见过不少穿衣服不重样的女孩子,她们努力学习,积极上进,将来必定有一个光明的前途。在这种情况下,家里让女孩儿去买一些好看衣服,没什么不可以,而且可以长长她们的审美意识。但是允许那些一不好好学习,二没有天天向上劲头的纨绔子弟,靠买车撑门面,和一大群同类招摇过市,并且向孩子灌输老子有钱,你一辈子不必为钱担忧这类想法,无疑等于害了孩子。很容易看出,这些男孩子身边的那些女孩子,同样是一群不求上进,拼命想傍富二代的loser。要知道,在美国,上进的女生都明白,钱本身和幸福没什么直接联系,在美国没有一技之长,就意味着未来缺乏各种自由。而且,美国和中国不一样,美国的中产阶级好几代都是中产阶级。绝大多数的所谓富人都是自己干出来的,不像中国的那些有钱人,是最近才暴富起来的。在美国,多数女孩都见过钱,知道钱不是一切,不会为了五斗米,就向有钱但是没出息的男孩折腰。这种情况,和中国女明星人人想嫁富二代,形成鲜明对照。
关于给孩子钱,林则徐写过一副对联:“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这里面的道理,再简单不过。家长一定要有意识地让孩子了解,孩子在父母家里过着的富裕生活,只是一个暂时状态,只反映父母的生活状况,完全不代表孩子们自己的生活状况。孩子们自己的幸福、自由还是要靠孩子们自己去奋斗,不能依赖在父母身上。如果孩子可以在大公司拿到好工作,那么开一个家长送的奔驰敞篷跑车去上班也没什么。当年ARCO还没有卖给BP的时候,我为ARCO提供咨询服务,有一个秘书就天天开着奔驰跑车去上班。有一次我看到有人和她开玩笑:“你把你的奔驰车钱挣出来了吗?”她好像也很习惯这种说法,所以顺着打趣:“那怎么可能?”虽然我没问,但我想这车是她老公的钱买的。我知道她在ARCO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秘书了。美国有不少有钱人,虽然家里有钱,完全可以呆在家里不工作,但是他们还是在外面工作。我曾经在美国一家生产医用CT,MRI机器的公司做项目,在那里呆了几个月。我发现,他们的仓库经理经常会用他的卡车拉着一条船来上班,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就不见人影了。我问一起做项目的人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就告诉我他家里极其有钱,但是他还是想出来做事,所以在那家公司干,已经做了很多年的仓库经理了。他们还笑着和我说,你还没有看到他的超豪华Bentley,停在CEO的奔驰边上,把CEO的车给比下去的场景。
家里有钱,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孩子认为家里的钱就可以确保他未来生活的幸福,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家里听任孩子有这种想法,不及时纠正,那么家里的钱,就会成为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障碍(即“益增其过”)。这时,家里就要立刻停止资助孩子走下坡路。那时我初来美国,在弗吉尼亚大学读研究生,就知道弗吉尼亚大学有一个玩笑,说普林斯顿不要的有钱人家的孩子都让弗吉尼亚大学给搜罗来了。那里的学生的确相当有钱,超出我的预料。我刚到的时候,有个本科生和我说什么什么地方有赛马,问我想不想去。我说可以,就问他在什么地方。他立刻大笑,说:你问什么地方干嘛?到时我来接你。当时我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到了赛马那一天,那个学生就开他的敞蓬跑车接人去看赛马。到了那里一看,一望无际的草坪上,停的都是豪华轿车。但是这些学生,不管贫富,大家都是平等地在一起有说有笑。另一回,一帮在学生报社工作的本科生开mixer,我作为该报专栏作家也去了。这些学生都穿者有丝绸宽腰带的燕尾服,而我穿者一身从国内带去的蹩脚西装。有一个本科生见到我,就和我说:“You know, Pujie, I am so proud of you.”我就问他:“Why?”他回答说:“I don’t know how to tell you this. But I am so proud of you.”我想这是他对我这种出格的穷人还敢去这些地方的评论吧。我在弗吉尼亚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学生报社的本科生出去吃饭、喝酒,完事以后大家掏钱,算完钱后数钱的人经常就把剩下的一大把钱全塞给我。有一次我拿回来的钱,居然比我交出去的还多,我就说:“This is more than I paid.”数钱的那个学生就对我笑笑说:“Stop talking.”他们一方面知道我穷得叮当乱响,另一方面出去玩的时候,还是叫上我。除了交钱,他们并不歧视我。
这些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今天还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因为当时我几乎不相信美国学生居然能如此不注重贫富,只要对脾气,什么人都可以做朋友;对比台湾和香港人,见到大陆人就有些鼻子朝上,实在让我觉得匪夷所思。当时在中国男女授受不亲,不像现在这么乱。在美国,男女见了都抱一抱。一开始这让我有些不习惯,然后潜移默化地,就觉得美国人的这种看似习惯的动作,让大家真的感到亲如一家。南方人有的时候喜欢穿起来,有一次,我和几个中国学生在回宿舍的路上见到几个学生盛装在外面走(那种南方贵妇的服饰一套可是要几千块的),其中一个女生见到我就跑过来和我拥抱一下。我问她这是干什么,她说什么都不干,就是好玩。我问她她搀着的那位是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就大笑,说她现在没有男朋友。美国学生处处体现出的这种自信、开朗、直率,日后一定会体现在他们的工作之中。在弗吉尼亚,这帮本科生的所作所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华人孩子将来在这个社会上的真正竞争对手,是这批受过良好品德教育的美国人。这帮人的一个共性,就是从出生开始,活得就很正、很纯,不想那些没用的。不花时间想那些没用的,就意味着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向那些有用的事情。当年我在美国公司里面做开发部主任,把我雇进去的就是这帮人,他们对我的肤色、背景都不太注意,唯一关注的就是我是不是能把事情做成。看一个人的道德教育,用中国人的所谓“贫贱不能移”来判断,我觉得是可以准确到八九不离十的。说到底,人的品性就是一种兢兢业业的实干精神。如果一个人以钱断人,其实干精神很难不打折扣。
我刚来美国的时候,从中国带来了很多虚的东西(自己自然不意识)。美国的那些本科生,以他们强有力的方式,迫使我认识到我脑子里的那些虚的东西。一旦认识,摆脱相对比较容易,有点像把别人吐到我们身上的痰给擦掉那样地下意识。在美国,有些中国人,不能摆脱那些虚的东西,不能实干,结果很多都被迫海归了。他们海归以后,对美国的看法,都是相当负面的。唐骏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他在微软(美国)有工作,不能好好地做事,然后就海归了。其实看看唐骏的照片,就不难发现,他的虚浮实际上是写在脸上的。
书归正传,我们作家长的,一定要有意识地把道德教育放在第一位,把孩子培养成兢兢业业实干的人,否则孩子会一辈子觉得和美国的根本精神格格不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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