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在美国的真实生活状况

移民初来美国有点像农民进城，从一个熟悉的环境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出人头地意味着和当地人的竞争中胜出。不光需要一个过程，而且需要坚忍不拔的意志，一丝不苟的工作精神，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现下有一种错误的说法：第一代来美国的移民都无法成功。这种说法的依据是：刚来美国的人，都会受到维持生计的压力，加上语言、文化差异，他们不可能和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竞争，所以他们势必要去干比他们的专业低很多的事情。明确地说，就是去干体力活。干体力活，既不能学习英语，又不能增进专业知识。时间一长，人的脑子就不再能够重新回去搞专业。因此，移民在美国是不可能成功的。

虽然任何人都可以在美国找到一大堆支持上面那种说法的例子，但是那种结论是和中国在美国的移民所处的现实，完全不符的。任何一个人群，都会有失败的人；都会有走错路的人。在美国成功，一定需要一个过程。以我个人为例，我1985年来美国念物理。折腾了5年，每天为老板当苦力，物理几乎什么也没有学到。但是，因为我给学校报纸写专栏，后来给学校电台当脱口秀主持，英语学到了一些。而且了解到了美国的社会。六四爆发，为在美的学生争取合法身份，我也亲身经历了美国的民主制度。具体地说，我所了解的是联邦国会的立法程序。因为当时白宫明确反对给中国学生任何特别待遇，我们基本上是把白宫当敌人来对待的。

当时国会参议员Slade Gorton就说过：“这群学生是我见过的素质最高而且最齐的人群。”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Slade曾经帮过我们的大忙。后来我们把六四绿卡拿下来了，国会的朋友就和我们开玩笑：其实你们这些学生，即使没有《中国学生保护法》，也都是可以留在美国的。《中国学生保护法》真正保护的，是那些福建偷渡客。也就是说，国会里面的人，对我们这些人的在美国的前途，从来没有怀疑过。实际上，我们这群人在美国的结果，也不出他们之所料。如果我们这群人在美国不能成功，那么美国社会也就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公正社会。

想得出美国是地狱这个结论的人，所采访的对象一般满足两个条件：（1）刚来美国，（2）没有身份。在美国这个法治社会里，生活在法律之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90年代初有一次，我在纽约地铁里见到一个显然迷路了的中国人，我就去问能不能帮他。慢慢谈起来了，就了解到他借钱来美国，十几个人住一个房间，每个月最多出门一次。但是，他对那种生活环境还是很满意的。记得我和他说有事可以找警察的时候，他立刻就说，他们有身份问题，找警察困难会带来更大麻烦。在这群人中，中国媒体应该很容易找几个不满意的，发发美国牢骚。

对于广大来美国的学生来说，生活不是那种状况。当年，卢刚等学生还未大开杀戒，大学教授欺负研究生，特别是中国研究生成风。他们经常在5年之后捣鬼，迫使中国学生重新找一个项目再干5年，然后才授予博士学位。当我的“导师”给我也来这套的时候，我就要求他给我一个硕士。他竟然说我没有硕士资格。害得我要找一个华盛顿的朋友，向他威胁：如果你不给朴捷这个学位，我就保证你这辈子从联邦政府拿不到一分钱。这样威胁以后，我立刻就符合了这个披着羊皮的豺狼的硕士标准。

走出校门找工作。我开始在日本富士胶卷在美国的分部干了5年多，然后又去过美国国防部、ARCO（石油公司）。Dot-com时代来临，我就在dot-com里面工作。我的职位也从工程师，升到了技术开发部主任。在dot-com大规模倒闭以后，我就出来当律师。

除了我在弗吉尼亚大学的那几年受人欺负以外，我日后没有受过什么欺负。有一次，富士器材部（有别于卖胶片的部门）的主任专门约我一个人出去吃饭，他说他要涨我的工资。我立刻就和他急了。他摸不着头脑，就让我的老板来问。我和老板说：我最恨这种开空头支票的人。老板立刻就笑着说：你也看出来他不是真心的。然后就说：反正他说给你涨工资，毕竟心意是好的，没必要恶言相对，你说是不是？我就给他讲我在弗吉尼亚大学受气的事。我的老板就说：Ok，我明白了。我去和他说。

现在事后说句老实话，我在富士，一直是我行我素，没少给我的老板苦药吃。（当然，一个人能在一个公司里这样做，靠的是能够给老板解决问题。例如，有一次，我去得克萨斯州呆了一周，单枪匹马，硬从3M手里抢下来了一个八百万元的合同。回来以后，我就和董事长说，从现在开始，我可以给你打一辈子工。所有的工钱，我已经给你挣出来了。他就拍拍我的肚子，什么也没说。我琢磨他的意思是我当时吃饭、买衣服都是拿到公司报账的。他可能是说公司对我也不薄。）到了今天，我和我的老板，公司总裁都还有联系。（我始终看不起当时的那个部门主任；公司董事长是日本人，被周期性地调来调去，有点像大使，不管什么正经事的。）

中国出来的人，有大量是这样的留学生。现在在美国干得都不错。例如，我当年清华班里一多半在美国，没有一个生活得像国内报道的那样艰辛。因为大家都看到在美国单打独斗的辛苦，大多愿意在公司里混。日子一般都过得平和、顺畅。即使有人被公司辞退出来，一般来说，两口子也有一个人有工作（毕竟美国的失业率只有百分之十），没有听说过谁混倒了走投无路的境地。

而且，即便是当年的福建偷渡客，也已经在美国生根发芽。据说现在土生土长的福州人在福州已经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跑去打工的四川人。

来美国没身份的那帮人里，也有很多凭本事出头的。只要你不放弃专业，有所造诣，在美国绝对会有栖身之地。以艺术家为例，初来美国，他们很多到纽约去摆地摊。有一次，我带一个居留日本的中国艺术家在纽约玩（他已经在日本开画展，出专辑了），他一看到那些摆地摊的人，扭头就走。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帮人他都认识，见了面不知道说什么。这帮人之中很有一批，一点一点地从地摊开始也出了名。姚继成就是一个例子。

非法滞留的艺术家的例子，丁绍光是另一个。前些年，我听说他把他曾租给Michael Jackson（麦克尔杰克逊）的那栋房子给卖了。我就问他：现在住在什么地方。他告诉我地方以后，我就开玩笑说：你那个后院一定很大吧。他说不很大。我问他一共有多少棵树（律师盘问人的办法）。他说没数过，大概一百多棵吧。两个月前，他70多岁了，还牵头搞旅美画家画展。画展和随展画册充分展示了旅美中国画家的实力。开幕式那天，他坐在那里给众多的画家、观众签字。一签就是几个小时。我就开玩笑说：“如果我这样签，手就要签断了。”他说：“没事儿，抽支烟就行了。”

这可能就是居美中国人勤奋、乐观生活的真实写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