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到,美国人都喜欢在新年搞一个new year's resolution。Resolution的英语意思是遇到问题找一个解决方案,很有一点矛盾中求折衷的意思。我们在这里不必那么讲究,姑且把它翻译成“新年自训”吧。
当年Arnold Toynbee花了很大力气,把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所有文化,都进行归总研究,然后写了一套十几册的《历史研究(A Study Of History)》。他得出的规律性的结论是:一个文化一定要停步,甚至倒退一段时间,然后可能有大进步,永远前进的文化是不会有大进步的,因此也就成不了什么气候。我明年所需要的就是停一下。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人生苦短,把时间花在什么地方上,应该仔细想过,不能完全随波逐流,或者一味地向钱(前)进,那样太可惜了。明年的总目标:反思、休整,先不考虑行动。
像我们这种年纪上的人,休整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调整身体。在做事的时候,被事情逼着,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身体,所以每过10年,我们就应该主动地休养一下。我上次这样的休养是1995年,自那时起,我就一直坚持锻炼,每周爬山,每天游泳,加上网球。所以时至今日,身体一般状况尚可。前些天我在外面打网球,邻场的人还问:你在哪里读书啊?搞得我哭笑不得。和我一起打球的朋友开玩笑说:“你把帽子摘了,他们就不会搞错了。”目前好莱坞的定论是身体锻炼比任何食疗都重要(当然,锻炼办不到的,他们还要靠整形外科)。
这次整顿,套用两个气功术语,主要不在“身”而在“心”。虽然说,干律师这行,一天到晚都要学习,但是慢慢地,轻车熟路一遍一遍地走,生活中的匠气味道就越来越浓,美联储前主席Alan Greenspan的办法是做微积分习题,他这一辈子做过的微积分习题集,恐怕是世界上少见的收藏。
对于我来说,在上大学、读研究院的那10年里,推了10年的公式,实在有些腻了,所以要另外找一个办法。好在美国防老是一个很多人关心的题目。每年,美国人在防老这件事上,花费有几百亿,所以这方面的书籍,报道都很多。一个很主流的做法是学外语,因为学外语的最大好处就是逼迫脑子用新办法想同样的事情。用养生专家Andrew Weil的话说,学外语就像在你的脑子里运行新软件,这样会锻炼大脑里更多的交流途径。而且,根据Weil的说法,你不必真的掌握外语,只要努力学习就可以达到锻炼大脑的效果。
根据统计调查,单语人群开始老年痴呆的岁数是71.4岁,而双语人群却在75.5岁。另有调查显示,移民孩子学习好并不是因为家长逼着他们上进,或是受艰苦的现实逼迫,而是他们的大脑从小开始就在双语环境中求生存,因此比单语环境孩子受到更多的锻炼。这里的问题是很多双语人,到了老的时候,已经不再努力学习外语,脑子虽然可以用两种语言,但是都是在走熟路。学外语能在什么程度上延后老年痴呆,因目前数据太少说不准,但是学外语能够防止老年痴呆这一点,是无可非议的。
当年教皇John Paul二世是一个学外语的精灵。他可以讲欧洲所有的主要语言。他70多岁的时候,来美国参加国际青年节,早上他出来跑步,遇上几个阿米尼亚人,教皇当时不会讲阿米尼亚话,但是他还是试着和这些青年用阿米尼亚话交流。几分钟之后,他竟然就真的用阿米尼亚话和这些年轻人交谈了起来。
外语的一大好处就是逼着人用另一种办法想同一个事情。因为我们平常说话的速度来不及让大脑进行单词查询,语法分析,然后得出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大脑一定要用这个语言本身的思维方式来思想,这样才能听懂人家在讲什么,才有可能应对(过程相反,步骤相同)。所以说,掌握一种语言(达到可以听懂、可以交流的层次),一定要把大脑训练到能够熟练地用另一种办法来思考。
语言虽然说是一种交流工具,但实际上也是一种形成思想的工具。掌握一种语言以后,就可以用另一种办法思考。这里最难的恐怕是摆脱已经既成的那套模式。我在清华上完英语口语班(清华当年在被录取进来的大约2,000个新生中挑50个口语比较好的去上口语班,然后由外教加强),英语已经完全可以交流。但是到了美国以后,被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忘记所有在中国学的中式英语,完全地在美国重新学起。现在想起来,当时这样做的原因是我用中国式英语和别人交流阻力太大。不彻底重新学,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办法。
我有一次去波多黎各,那里接待我的一个人不久就问我:“你讲英语的时候,没有中文是不是?”我说:“的确是英文对英文,没有中文。”他就说,他也尝试了很长时间,但是始终摆脱不了西班牙语,因此总是有一个零点一、二秒的滞后。他说这个滞后给听者造成一种他这个人说话迟疑的感觉,因此给他工作造成很大不便。
很多职业翻译都有一个状况:他们在翻译的时候,大脑首先会把听到的语言翻译成一种中性的、没有语言参与的认识,然后他们在用自己的语言能力把这种中性认识再用另一种语言表达出来。大脑如此作业的翻译经常犯一种错误:那就是把英语翻译成英语,把中文翻译成中文,因为大脑在累了以后,不记得听到的是哪种语言。但是,真的把这样翻出来的话和原文写下来,研究其中的差异,是会让任何人咂舌的。(这里讲的是交替翻译,也就是大家都可以听到两种语言的那种。至于同声翻译,翻译翻的是语义单位,然后用自己的方式将这些语义单位联在一起。例如,见到“before”就说“然后”。有的时候,翻译还不知道讲话的人要说什么,就被迫开口。到最后岌岌地要把意思搞拧了,方见翻译的真本事。)
从我个人现在的语言能力讲,英文、中文属于第一阶级。英文没有什么问题。写中文的时候,因为脑子老是往英语那里走,造成一些写作速度上的问题。但是口语没有问题。上个月开的博客,就是一个很好的训练中文写作的平台。日语、法语、西班牙语属于第二阶级。我在Fujifilm干了5年多,一天到晚阅读日语,日语的阅读速度完全过关,但是因为我的口语达不到日本人的英语程度,所以口头交流大都通过英语进行。法语因为从读清华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喜欢,所以阅读速度也比较高。今年圣诞-新年假期就是用雨果的《悲惨的人们(Les Misérables)》作为思想消遣。我的法语口语和日语口语一样,相当差劲。西班牙语能力在这组里最差。因为住在洛杉矶,人人都有很多讲西班牙语的机会,慢慢地也就会讲一些。但是,因为没有阅读,所以说不上语法。很早以前,我手里就有一本精装的《百年孤独(Cien Años de Soledad)》,但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的行文太古怪,实在不适合当第一本书来阅读。最近才买了一本畅销小说《上帝的间谍(Espía de Dios)》,但是还没来得及看。
新年自训之一:开始有系统地学习外语。除了写中文博客以外,有系统地学习法语、西班牙语、和意大利语。(意大利语可以说是西班牙语的一种方言。)
Weil还说过,人的寿命,应该是在120岁左右,但是极少人可以活到那个岁数。但是照我们身体的设计,我们应该可以活到90多岁,并且,更重要的,是我们应该能够在没有疾病的状况下活到那个岁数。年纪到了一定阶段之后,除了“身”,还一定要在“心”的方面进行滋养。今年的滋养,或许可以创造一个跳板,以协助人生的下一个跳跃。
新年自训之二是想办法教孩子学音乐。目前中国和美国有着同样的音乐教育问题。但是,音乐(特别是音乐教育)是一个很专业的事情,真的讲起方法来异常枯燥(绝没有演奏出来那么动听)。这种枯燥也正意味着学音乐之难,所以就把老师(他们都知道在有限的时间里把真的音乐概念注入学生脑子里是难上加难)和家长(不愿意让孩子真的受苦,同时急于见到效果)对立起来了。在这种对立之中,吃亏的肯定不是老师。教育出来的学生也是只能熟练地弹奏他人写的曲子。即便是为唱歌伴奏,唱歌的人一变调他们就不知所措了。更差劲的,可能都听不出变调。其实,孩子学音乐最主要的目的(和途径)是通过懂音乐让他们热爱音乐。
不好意思写了这么长。
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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